心事还未想通,一行十数骑,已经到了观音庵。朱仝吩咐,连人带都隐在庵前树林里,自去敲开庵门,与老尼姑说了,有公事勾当,借她的庵里作个坐。然后坐在殿前,喝着观音庵里待客的便茶,悄悄为晁盖筹划生路。
县尉知这一班人的脾气,未曾办事,先要表功,所以也不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,只格外叮嘱:“千万休放走了正犯!拿住了晁盖,本县的公事便可代,其余的不妨事。倘或知县相公怪罪来,都在我上。”
何涛不疑有他,欣然应诺。茶店主人原是受了宋江嘱托的,便代为备办致膳,开到小阁里来让他享用。那伴当也帮着张罗,等何涛起饭碗,随即悄悄退了来,在门等着宋江,把刚才的形一说,一篇谎话,前后就对准了。
到得离晁家半里路程的地方,陡见晁盖庄里一缕火起,从中间烧了开来,黑烟遍地,橘红的火焰越蹿越。原来晁盖为了遣散庄客,颇费,这时也不过刚刚安排停当,听得外面来报,县里派步两军围捕,事不宜迟,叫庄客四里只顾去放火,趁好逃走。
“噢!”何涛大喜问,“你家主人呢?”
“这话不错!亏得你提醒了我。”时文彬连连,当即吩咐,“先安排澶州差官在馆驿歇息。等拿住了贼人,再叫他当堂来领了去——还须派兵护送,只一郓城县境,就没我的事了。”
郓城县的这两个、步军都,都是本地人,原来的却不大相同。军都名叫朱仝,七尺,须尺五,剑眉星目,鼻直方,生得一副凝重威严的大将仪表,有人却以为他似画中的关云,所以送他一个“髯公”的外号。他原是当地殷实富,好武艺,游甚广,为了想从正途上取功名,投了本县的军都。
“说得是,说得是。”县尉连连,“朱都便引军去晁家后门埋伏,雷都随我前门捉人。见一个捉一个,见两个捉一双!须得多备绳索。”
私纵盗,自然不能大声叫喊。晁盖上一句不曾听清,一句偏是听得明明白白。“好啊!”他厉声答,“既是等我多时,还待怎的?”人随话到,一刀直卷了过来砍朱仝的脚。
“这话恰恰说反了!”朱仝笑,“我是军,难放登堂室、穿房去捉人?自然是我在后门埋伏,截住晁盖……雷都只顾向前门打去,见一个捉一个,见两个捉一双,这场功劳,我不得不让。”
哪知晁盖的这把火放坏了。县尉远远望见晁家庄上前前后后七八火,烧得烈焰腾空,只叫:“快,快!”自己一当先。雷横只好也跟在后面,直冲晁家前门。
朱仝回看看,离得远了,方敢答话:“晁保正,你如何不知好歹?我怕雷横执迷,不会人,被我赚他去打你前门,我在后面等你从边门来好放你逃。真要捉拿,便十个也让我拿住了,何待此刻?”
“不错!”公孙胜也称是,“索一不,二不休,倒也好。”
“你休谢我。只为你是宋押司的结义兄弟,我须救你。今日之事,你知我知,休得与人说起,要防传到官府耳朵里,大为不便。我追了来,只为叮嘱你这一句。你快走吧,前途自重!”
宋江派着守望的伴当,一瞥见,急忙赶了来喊:“当官,当官!”走到他面前又说:“我是宋押司的伴当。”
“怎的?你来问我,我去问谁?”县尉喝,“还不快去捉人!”
“好啊!”一直不曾开的刘唐,拍手笑,“这才有个意思。”
晁盖和公孙胜引着十余名庄客,提着刀开前门来,一见县尉和雷横正沿大路飞奔而到,不由得叫一声:“苦也!”前门只得一条大路,正好堵住,别无路走,而且一面火光、一面火把,照耀得如白昼一般,要想潜偷逃,又何可得?只好慌忙关上大门再说。
晁盖十分心,但事在危急,
雷横大为诧异,一面抬扫了扫四周,一面问:“捉哪个?”
“坏了,坏了!”火光映着县尉的脸,连睛都是红的,“晁盖那厮,必是得了风声,早就脚了!”
当雷横派了三十名步弓手,自己率领,在前门戒备;其余的人都跟了县尉到后门去帮朱仝捉人。
“拼不过翅虎。前门人又多,还是——啊!”晁盖陡然喜,“有边门,倒可一试。”
于是何涛行了堂参大礼,递上公文。宋江接了,转呈知县,时文彬亲手拆开一看,顿时脸大变。
“追盗去了。”
于是雷横冷笑一声:“哼,县尉,你尽请到后门去,这里有我。若是走脱了晁盖,唯我是问。”
宋江领命而去。那时文彬退回后堂,立刻着人去请了专治安的县尉来,秘密说了经过,随即又召军、步军两都来领受命令,兵捕贼。
两名都到后堂参见了县令,奉了命令,又随着县尉来到“兵案”上,起百把名步弓手并士兵,携带武绳索,等天刚黑,分途发,约定初更时分在东溪村外观音庵会齐,再定取的行止。
“兄!我保你一番事业。”吴用得意扬扬地说,“等一投了去,看我略施小计,要叫林冲火并王,奉兄你坐第一把椅。”
县尉心里一喜,却不知朱仝去追晁盖,另有话说。晁盖慌不择路,一心只想摆脱了官军好气,偏偏蹄不徐不疾地跟在后面,倒像是有意拿人作耍似的。晁盖无可奈何,转站定,着刀说:“朱都,你只追我什么?我须没歹!”
雷横慌忙站了起来:“怎的?县尉!”
这时的雷横,自然早就打开了晁家的大门——他也是想放晁盖一条路,借以结其人的;原想把守后门,好行方便,不料为朱仝三言两语摆布得非捉拿晁盖不可,所以一路上不断在心里嘀咕,意料后门有朱仝埋伏,晁盖无路可逃,等打开前门,碰个正着,当着县尉在那里,如何卖得人?
转间那匹到了面前,晁盖不由分说,一刀砍了过来。上正是朱仝,使大刀一格,随即说:“保正快走,朱仝在这里等你多时了!”
走得没有几步,忽听朱仝大叫“前门捉人”,县尉慌忙又转了回来,到得前门,只见雷横坐在树,悠闲自在地在看火烧,那些步弓手也是三五成群地谈笑自如。一见这样,县尉又气又急,厉声喊:“雷都!”
县尉心想不错,晁盖也不过刚走,不然这把火从何而来?于是神一振,与雷横商议,火势甚炽,无法去搜索,只派步弓手在前门散开,如果庄里有人逃来,尽箭去,不问死活,只休教走脱。
“朱都呢?”
其时朱仝已领着,到了晁家后门,十余匹只在空场上打圈奔驰,搅得尘土飞扬,声势惊人。晁盖便不敢往后门来——朱仝原意就是要晁盖从前门逃走。前门归雷横攻,从那里走了正犯,与他无。
“知县相公请稳住了气。”宋江低声又说,“只怕那六个从犯都躲在东溪村晁保正那里,派得人少,拿不住他们;人多时又恐形迹太,走漏消息,不如到夜里去捉拿,比较妥当。”
幸喜边门那里不曾放火,晁盖和公孙胜开门来,望见黑影里仿佛有匹在那里,不敢惊动,悄悄地奔了过去。走不到数步,忽听蹄声突起,那匹已自赶了过来。晁盖心知不妙,匆匆嘱咐公孙胜领着庄客先走,由他独自押后。
步军都本来是个铁匠,名唤雷横,生来膂力过人,善于纵,三两丈阔的山涧,一跃而过,因此都叫他“翅虎”。雷横使一自己用钢打造的朴刀,手底十分了得,只是心狭窄,所以不如朱仝得人缘。
县尉也觉得事有蹊跷,但此时没有工夫跟雷横谈论,匆匆领着人又返了回去,到后门一看,十余名弓手都在,独独不见朱仝。
话越发来得古怪!明明前门无人,待捉谁?就这困惑之间,雷横猛然省悟,怪不得朱仝争着要守后门,原来他放走了晁盖!放便放了,却又使这一句诈语来假撇清,有个嫁祸之意,这就太不够朋友了。
朱仝圈回来一看,军已有发现了晁盖踪迹撵了去的。他不便声阻止,使了条调虎离山计,蓦地里大喊一声:“前门捉人,休放走了正犯!”
那朱仝腰悬弓箭,手执大刀,骑了东城,人是往东溪村,心里转的却不是捕盗的念。他与宋江最好,所以不断寻思:晁盖是宋江的结义兄弟,不看僧面看佛面,须如何放他一条生路才好?
“那晁盖名为‘托塔天王’,武艺惊人,又有几个亡命之徒藏在他庄上。这不是当耍的事,须得想个万全之计。”
“这倒不是。”
一个倡议,两个附和,晁盖的心也了。当时商定,由吴用和刘唐率几名庄客,押着劫来的财先走,到了石碣村,再派人来接应。这里晁盖和公孙胜收拾行李,遣散庄客,尽一日办完,第二天一早动。
那些军听他这等说,当作命令,都舍了晁盖的影,赶了过来。朱仝却又不到前门,盘弯弓,虚张声势,只是指着堵住这里,堵住那里,把他的支使得转向,不知奔哪里的好。
县尉兴采烈地达了命令,雷横无法,只得把弓手士兵,摆在前后,帮护着县尉;前士兵,明晃晃起几十把火把,拿着朴刀,扛着钩镰枪,腰里都挂着一圈绳,威风凛凛地直奔晁家庄去捉盗。
“后门有队,都拿着弓箭,只怕冲不去。”公孙胜说,“不如前门,好歹还可一拼。”
“我家主人奉知县召唤,在后堂议事。怕当官久等心急,特地着我来禀告当官,请先用了午饭,等知县午衙坐堂,我家主人亲自来陪当官去投文。”
不是梁山泊,多少可以放心,随即吩咐:“唤那当官上来!”
“有县尉主,事便好了。”朱仝说,“晁盖庄上,前后两条路,若是一齐去打他前门,他往后门走了;一齐去打他后门,他奔前面走了。如今须用一条声东击西之计,一埋伏,一捉人。县尉我的话可是吗?”
“想不到,想不到!”时文彬对宋江说,“如何晁盖这等勾当?速速派人拿住!不然要大受其害。”
军脚程快,朱仝领着十余名弓手,随后发,却先到晁家村。村之先便已吩咐,夜里天黑,只怕看不分明,休得胡放箭!等齐声应诺,方始放而去。
听得这一问,县尉越发生气:“自然是捉晁盖这一伙盗!你不曾听见朱都在喊‘前门捉人’?”
晁盖如梦方醒,垂刀抱拳说:“救命之恩,异日必报。”
县尉自然称善,刚要说话,雷横抢着开了:“朱都这一计好!我们分作两路,我引人去后门埋伏,朱都便撞开门去捉人。”
到了约定的时间,县尉和雷横带着人一起都到了,三个人坐在明灯的蒲团上,商议捉拿晁盖的步骤。
雷横心轻松,表面却还要安县尉:“想是刚从后门走了。县尉休烦心,有朱都埋伏在那里。”
“朱都的话最实在。”雷横附和着说,“俗语得好,‘人急悬梁,狗急墙’,这班人并力杀来,不比普通贼——我这刀也还敌得两三个,只怕走漏了一两个,那时县尉休得怪罪。”
于是宋江从容走小阁,等何涛吃完了饭,陪着到了县衙,请他先在堂站一站,看知县时文彬发落完了其他公事,待要退堂时,疾趋数步,了阁,在公案边低声禀报:“澶州府衙门为贼急公务,特差当官何涛一员,前来投文。请知县相公发落。”
不想破门而,除却火光,别无人影,心又惊又喜。那县尉却是倒一冷气——火烧烟熏,屋里决计藏不住人,然则何以一个不见?
他们已经在行一走之计,何涛却还在梦里,一心打算着捉住了正犯晁盖,全案可破,州官的前程保住,自己便是大功一件,升官在即。只是宋江一去不回,等得好不耐烦,便走小阁来问茶店主人:“你县午衙可曾坐堂。”
时文彬一听这话,吃惊问:“可是梁山泊那一伙贼,又不法之事?”
朱仝是军的,自然识得利害,一拎缰绳,虚晃一招,让开一条路。晁盖一刀砍空,和一,站起来看朱仝已冲过了,此时不走,更待何时?随即脚飞奔,有路就走。
生,”晁盖急急问,“你这话我又不明白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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