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爷子裹着被褥半靠在床榻上,神色苍老许多,床边桌面上摆着刚刚喝完的药碗,宫人还没有撤下去。
康熙帝责怪道,“朕还以为你这小子一点消息都没有,是憋着哪儿玩去了。”
温凉在床榻边的椅子落坐,“某以为皇上想好生安歇休息,便不打算来叨扰。”
“那今日怎的又上折子了?”康熙帝瞪了他一眼,要不是现在身体不适,怕是还打算踹他一脚。
温凉安静道,“您可以不见某,某不能不来请求。”
康熙帝对温凉的确是很好,几乎面面俱到,为温凉清算考虑,那面王命旗牌,不论遇到何事,只消温凉取出来,再危急的情况下都能轻而易举地出京。
这无疑是康熙帝帮着温凉做好的最坏打算。
康熙帝发觉了温凉那话语中的意思,砸了下嘴巴满是苦味,又觉得没甚意思,“温凉啊,同你说话翻来覆去都不是你的错,还真是没意思。”就像个老小孩生气一般。
温凉安然道,“某也有错的时候。”
康熙帝挑眉,兴意盎然地说道,“那你倒是说说是因为什么事情?”
“前些日子,爷喝酒后身体不适,告了假。某深以为该劝阻一二。”温凉道,康熙帝很快想起来温凉所说的是哪一天,顿时笑道,“这算是什么,兄弟间聚会,喝个酒也没什么。”
康熙帝自个儿也是知道那些宴会上的事情,哪里有人能逃脱得了,便是胤禛那般冷面王也是不成的。
温凉安然坐在康熙帝身侧同他说话,很快便因着康熙帝的模样蹙眉,许是真的被前些日子的事情勾出了真火,康熙帝明明只是病了些时日,看起来却像是久病沉疴般。
“咳咳,温凉要是一直用这样的眼光看朕,朕可要把你赶出去了。”康熙帝咳嗽了两声,把膝盖上的被褥掀开,温凉上前扶住康熙帝,同时疑惑地说道,“眼神?”
康熙帝站直了身体,推开了温凉,“朕走路总还是会的。”他披上了外衫,背着手往前走,“你没注意过你的眼睛?”
温凉抿唇,他从未仔细看过自个儿,在不需要化妆后更是从来都不曾在铜镜前长时间停留。
康熙帝轻笑道,“温凉可知,你现在看起来可不像是个冷性子,只要看透了你的眼神,那几乎是看透了你,这样可不好。”他一边咳嗽着一边在书桌面前坐下,半晌后摇头,“朕倒是想差了,这也得看究竟是谁。”
温凉似是知道了康熙帝的意思,又取了小毯子盖在康熙帝的膝盖上,淡声说道,“皇上最后一句话说对了,那也得看是什么人。”
温凉并没有任何可以让旁人忌惮窥伺的东西,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隐秘,活得坦然,说得自在,能看透他的人,也不过只有这么两位。
“还望万岁爷这些时日能心情开朗些,暂时不要去管那些事情了。”温凉的声音有点沉,话语内的语句也有些出格。康熙帝不在意地拍了拍温凉的肩膀,“温凉聪慧,总该知道朕眼下在想些什么。”
温凉顿住,康熙帝这是打算秋后算账了。
事情的争端是在两日前,胤褆难得一次被允许入内拜见康熙帝时,言语中涉及到胤禩看相的事情,此次比起上次更为严重,胤褆提及了胤禩面相极贵,登时惹得康熙帝勃然大怒,连连斥责。
然而这个消息一直被按下不表,若不是胤禛当时在场,此事便是温凉也不可能知晓。
而后康熙帝便一直按捺着没什么反应,可胤禩胤褆两人在康熙帝心目中的印象顿时大跌,不论是胤褆攻讦兄弟的事情还是胤禩看相的事情,都给予了康熙帝重大的打击,就在今晨早朝,康熙帝才把胤禩骂了个狗血淋头,要不是胤禟胤俄两人拉着,当场便要直接一撸到底,结果也是降为贝勒,被无期限禁足。
胤褆或许正在乐乎,然而康熙帝的手段也在等着他。
温凉不是圣贤,能知晓这么多隐秘的事情,除开胤禛的分析外,还有他结合了所知的历史。哪怕因为温凉的缘故产生了蝴蝶效应让许多事情发生了变化,然人的性格是不会在一朝一夕间便发生改变。
总有些痕迹无法根除。
“某只知皮毛。”温凉镇定地说道。
康熙帝笑道,“知道皮毛就够了,有些人啊,连皮毛都摸不到,苦心孤诣这么些日子,能做些什么呢?”
温凉淡漠道,“人心苦不知足。”
康熙帝一怔,仔细琢磨了半晌,哈哈大笑起来,“温凉说得不错,人苦不知足。”只是笑到后面,又显得有些苍茫。康熙帝也是从这个阶段走来,自是知道不甘是怎么一回事。
进一步便是截然不同的世界,在此界限面前,又有何人能这般淡定选择不动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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